黄尘滚滚，一匹骅骝从关外疾驰而至，但见骑鞍上是一名白面后生，一身粗麻，腰系长剑，书生不像书生，剑客不像剑客，倒似梨园子弟。
后生来到墙门之前，滚身下鞍，牵了骅骝，徐徐向关内走来。京城中房宇鳞次栉比，街巷间人潮熙攘，一片繁华。
那后生走到一处寿材铺，挑了一副柳木棺，对掌柜说道：「送刘海富府第。」
掌柜吃了一惊，忙问：「刘府办丧事？怎么没听说过？」
后生道：「今天没办，明天就办了。」
掌柜睥睨后生一眼，见他一身麻衣，穿戴时日已久，虽是破损多处，倒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的。脸上略有风霜，却难掩一股幼气，听他说话时语音尖嫩，童音未改，不由得将信将疑。
后生将五锭银子抛下，道：「记得今日天黑之前，一定要送到。」
掌柜见他出手阔绰，虽然满腹疑云，却堆起笑容道：「一定送到，一定送到。」送后生到门槛外，突然嗅到一丝幽香，又道：「公子身上好香。」后生脸上一红，瞟了掌柜一眼，迳牵著骅骝去了。
刘海富可是当地的一个大殷商，住在成东僻静的竹子林，好大一座庄院里。据说庄院从前住的是个落第秀才，寄情竹林书画，怡然自得。刘海富刚发迹时，看上了这片庄院，偏偏秀才以祖上相传为名，不肯出让。
刘海富遂串通官府，将秀才贯个莫须有的罪名，关到牢房里，百般虐待。秀才不堪折磨，没几天就死在衙门里。秀才的夫人第二天就触墙而亡，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。这小女孩当夜就不知所踪。据秀才的一个家仆说，一条黑影从窗外倏地蹿入，将小姐掳去了，也不知是人是鬼。秀才一家就这样殆尽。
刘海富也就大喇喇的住进庄院。说也奇怪，小女孩被掳走的那晚，前院柱子上被人刻了「九娘」二字，笔画娟秀，却是用利器一挥而就，笔笔深入木中寸余。事隔十五年，有好事的从四川回来，打听得九娘原是绿林中人，由于年事已高，消声匿迹了好一阵子，不知怎么会来到京城中造案。
棺木送到了刘海富府上，刘海富正在招待朝廷来的官吏，气得直吹胡子，将送棺木的人遣走，把开门的长工打得扒倒在地，人事不省。闹了一回，心中不服，又叫人到寿材铺问个清楚，是什么人搞鬼。
刘府第二天果然是要办丧事的。刘海富的人头夜里给割了去，偌大的身躯倚在桌沿，血流了一地，手中兀自握著酒杯，想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。
他三姨太眼看好好一个人头在跟前给人割走，惊悸过度，几天都说不出话来。刘海富的人头是在乱葬岗上找到的，祭在两个灵牌前，各别写了秀才和其夫人的名字。秀才死后尸身不知去向，有人说是丢到这个乱葬岗上。
关外黄尘又起，一骑一乘在黄土地上疾驰，鞍上的少女褪了麻服，换上一身青衫，长发飘扬，渐渐远去。